夜晚的信号 Night Signals

原著:Cynthia Wall/KA7ITT
ARRL 1993年版
毕业舞会以后| 夜晚的信号| 星期天| 摔下来后| 0200Zulu| 水!

第一章 毕业舞会以后

5月13日星期六,半夜

“夜晚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Kim斜躺在墙边的柳条椅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舞厅被装饰成南方庄园的风格,暗绿色和白色的皱纹纸带缠绕在闪烁的水晶灯上,把原本柔和的灯光,幻化成点点星光,在橡木地板上跳动。大多数情侣正紧紧地相拥着随音乐摇摆,仿佛害怕高中毕业晚会的最后时光就要消逝在历史里。

Kim又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玻璃杯里的冰镇薄荷酒。什么夜晚嘛!她和Jeff最多就跳了四曲。Kim所有聊天的努力都失败了,这会儿Jeff又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Kim没有戴表,不过估计他已经溜出去至少半个小时了。他能去哪儿呢?Kim既生气又觉得很难堪:他如果要这个样子对我又何必苦苦哀求我来参加呢。

终于,Kim看见他从连接着乡村高尔夫俱乐部的走廊那里的玻璃门里出来,漫不经心地踱过来坐在她身边。

“还要喝点什么么?”Jeff装得很平静地问,就好像把舞伴孤零零地扔在舞会上是很天经地义的事。

“我只想知道你去哪儿了,”Kim答道。

“噢,我刚才只是想出去走走,这地方又闷又热。”Jeff说。

Kim很平静地问:“Jeff,我做错什么了么?我们几乎就没怎么跳舞你就跑了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Jeff似乎对她的问题很惊讶,“噢,不是的,Kim,你很好。我想我只是对跳舞没什么兴趣。老实对你说,我没打算来这个舞会的。但是我妈妈说我必须来,她说我如果不来就会错过一次美好的经历。当然我也希望我们俩能有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说这话显得好无辜似的,Kim简直都要笑出来了。没办法了,没办法避免这个夜晚成为一场灾难。

“噢,是吗,”她说,“我正幸福着呢。”

他没发现她声音里的讽刺,其实,他甚至看上去似乎对她的事情挺健忘的。出乎Kim意料的,Jeff邀请他跳最后一支曲。当舞曲最终结束的时候,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Kim环顾舞厅四周,她的好朋友Andrea正站在Tim的怀里,头靠着Tim的肩膀。没人挪动一步离开舞池,只有Jeff。

“好吧,我想我们该走了,”他高兴地说。“你要来块Pizza还是什么别的?”

“不要了,”Kim轻轻地说,“我想我们最好是回家去。”

他们开车回家,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就简单地说了一下暑假打工的计划和秋天进大学的事情。Jeff把他的1970年款的Mustang停在Kim家的门前。Kim等了一小会儿,心想他恐怕不会愿意下车来。

不过他还是下车了,他下车来转到Kim一边为她开了车门,就像一个绅士该做的那样。Kim生气地想,“肯定是他妈妈说了必须要这样做!”他们走向门口,一个字也没说。Kim悄悄地用钥匙开了前门的锁,把门开了一小条缝儿,然后转向Jeff,“好吧,我想是该说晚安的时候了。”Jeff点点头,靠过来在Kim的脸颊上飞快地嘬了一下。Kim说了声“bye”,转身进了门。

一个多么不浪漫的夜晚的多么不浪漫的结束!Kim在走廊冰冷的白桦木护墙板上靠了一会儿。她蹑手蹑脚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冰箱里幽暗的灯光投射在她粉色的晚装上,使得丝绸的料子显得愈发地可爱。“就像一支棉花糖”,两个礼拜前她和她妈妈一起挑选这套衣服的时候这样说过。她取下衣服上已经开始发蔫的康乃馨,仔细地放回冰箱上面的架子里,就在腊肠和芥末中间。

“这些就像我今晚的约会一样”,Kim嘟囔着关上了门。“就象芥末腊肠三明治一样地无趣!好吧,都是你的错,”她一边轻轻走向卧室一边轻轻教育着自己,“你想去参加毕业舞会,而没有人邀请你去。你就以为随便拉个人去也比不去要好。”

在乡村俱乐部的水晶舞厅里的其他情侣们都很快乐,而她和Jeff整晚上找不到共同的话题,小心地跳舞永远隔着一只手的距离。Kim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Jeff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会答应。她对他的唯一了解就是见过一面—一个高个深色头发的男孩,在“美国政府”课上坐在她前面两排的座位上。但是她答应了,而且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一直幻想着将有如何浪漫的一个舞会。现在她知道了:无聊。她尝试了无数的话题—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和他的兴趣爱好,他所有的回答都是单音节的。他甚至不喜欢跳舞。他最喜欢的就是溜出去走走!

“Kim,亲爱的,你回来了么?”她妈妈开了卧室的灯, Kim不自主地缩了一下。

“嗯,我回来了,妈妈。”Kim尽量装作镇定地说,她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哦,怎么样?”妈妈坐在了她的床边,看来像要好好地聊一聊。

“嗯,没事。妈妈,我真的累了,我们明天早上再谈好么?”

但是母女俩人这么多年了,Kim很难骗到妈妈。“不好么,亲爱的?”妈妈同情地问。

“哦,妈妈。”Kim呜咽着,坐起来靠着妈妈,让妈妈的手臂环绕着自己的肩膀。“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而我却对这次舞会这么期望。我试图让他开心,我真的。但是对他来说我甚至都是不存在的。”

她们谈了有半小时,Kim的妈妈和她道了晚安。Kim小心地把晚装脱下来用塑料袋装好挂起来,换上棉睡衣轻手轻脚地去浴室刷牙。

“你是一个美女,”她对着镜子里泪痕未干自己的脸说。她取下了发夹和发带,让齐肩的长发自然地飘下来。

“你知道,Kim,”她对着自己的镜像说,“事实上,你没那么糟糕。这不是世界的末日,还会有其他的约会,其他的舞会……不过再也没有毕业舞会了,”她说着说着,声音又呜咽起来了。

Kim关了浴室的灯,轻轻走回卧室。她走向对着床的窗边,望着星光闪烁的夜空,倒到了床上,而眼睛还盯着星星。

“在这个世界上,”她对自己说,“也会有人与我有着相同的感受—总会有人关心我而我也关心他—会有个地方,会有个人……”

第二章 夜晚的信号

5月14日星期天,太平洋时间凌晨2点,世界协调时0900z

躺在床上,Kim正要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瞥见了她的世界钟的发光钟面。钟就在她的业余电台设备上面的架子上。她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过房间。今晚她是如此的孤单—想要和一个陌生人聊上两句的念头突然就占据了她的心头。

她回想起她是如何告诉Jeff她对业余电台的爱好,告诉他如何能通过语音和莫尔斯码与全世界的人们交谈。她期望他能觉得她的呼号“KA7SJP”很有趣。她还是在只有14岁,个子只有5英尺高的时候取得了她的一般级(General)电台执照,她的电台朋友们立刻给了她一个“小甜妞(Sweet Junior Petite)”的绰号。从那以后她只长高了一英寸,所以这个昵称还一直伴随着她。

她曾经想象过Jeff来这里,坐在她的旁边,而她骄傲地向空中的人们介绍他。这样她还可以向他展示墙上的所有QSL卡片—那些明信片大小用来证明她曾经与其他电台作过联络的卡片。她最骄傲的一张卡片是表明她曾经与飞过头顶的航天飞机上的业余电台操作员Owen Garriott作过联络。

Kim还有一张卡片是来自停泊在Long Beach的Queen Mary号船上的电台室,当然还有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卡片。但是她从没能使得她和Jeff的对话比天气更有意义。她怀疑他能否对她的爱好感兴趣,而他显然不想与她分享任何兴趣与经验。

她坐下来,坐在电台设备旁边,陷入了沉思。几年前,有一段时间,她每天晚上在父母入睡以后起来,打开电台设备。戴上耳机,她就可以安静地聆听其他电台的信号。她把发报时候的监听音量调得很低,这样她的父母就不会发现她在发射。Kim喜欢莫尔斯码胜过语音通信—莫尔斯码让你觉得在用一种神秘的语言交谈,而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多人喜欢这种语言。许多个夜晚,她坐在电台旁,与日本、菲律宾,以及其他太平洋地区的人们用莫尔斯码交谈。

尽管最近,由于升学的愿望和功课的压力,她很少有时间触摸她的电台设备,更不要说开机联络了。不过今晚,与陌生人做一次电码交谈,似乎是对她今晚不愉快的最好安慰。

她往前靠了靠,打开了她的Kenwood TS-430S。这部收发信机是她在日本的叔叔Steve送给她的。他是带她走上业余电台这个兴趣之路的人。三年前当她得了单核白血球增多症要休学在家休息一个月的时候,他建议说业余电台是消磨时光的好东西。

让她惊讶的是,学习电码和理论对她来说就像游戏一样,消除了长久呆在家里休息带来的无聊和孤独。她的父母一直没怎么明白她这个奇怪的电子的爱好。她妈妈抱怨说她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喜欢这种玩意儿,不过他们还是很乐于在她生日和过圣诞节的时候,送给她一些设备。

Kim发现这的确并不只是男人的爱好。她与世界各地许多女性爱好者交谈过,有些与她的年纪也相仿。当她遇到技术问题的时候,其他爱好者都很乐于教她。Steve叔叔上次来的时候,教她怎样把她的40米波段偶极天线当作长线天线来调谐在80米波段。两年前,像偶极天线这样的名词就像希腊语一样陌生,但是通过一些投入的学习,她现在已经掌握了与世界交谈的基本知识。Steve叔叔描述长线天线原理的话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记得在电台里的天调就像汽车里的变速箱一样,天调能匹配发射机输出末级和任意长度导线所形成的未知负载。

不过今晚Kim不想关心技术细节,她需要与人聊聊。她轻轻按下电源开关,TS-430S立刻就活了,面板上的显示屏发出柔和的光,在天花板上投射出愉快的光影。MFJ941D天调很容易操作,Kim很快就使她挂在卧室窗外雨水管上的40米波段偶极天线作为一条长线匹配良好地工作在了80米波段。

她戴上了耳机以免吵醒房子里的其他人,做好了准备要工作在80米波段。她取得业余电台执照后的第一个联络就是在80米波段上做的。

当她把一切都调整好后,她犹豫着要不要呼叫CQ—CQ是全世界都知道的用来让其他爱好者知道她想要找人对话的信号。她静静坐着把手悬在电键上,想了想,没有动,转而在波段内搜索信号,听听有没有人在呼叫CQ。

突然,-.-. --.-, 有一个CQ。她专心地听了一下,信号很清晰,重复了5遍CQ,然后是电台呼号。“这里是KA7ITR,”她抄在了面前的黄色纸条上。Kim感觉那个人以每分钟10个字的均匀速度发送莫尔斯码。不论是谁,他或她是个好的操作员,节奏清晰而且稳定。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切换她的设备为发射状态。她曾经期望遇到一个非7区的更有趣的呼号,7区就意味着是来自Alaska、Arizona、Idaho、Montana、Nevada、Oregon、Utah、Washington或Wyoming这些附近的州。不过好吧,也许与在Fiarbanks或Juneau的什么人聊聊也能让她开心点。该死的,这个呼号不是来自Alaska的,她又仔细地听了一下,Alaska的呼号在7前面有一个L的。好吧,不管了,就回答他吧。

“KA7ITR这里是KA7SJP”她想加上解释说Sweet Junior Petite,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这里名字是Kim,QTH是Oregon的Salem。”

听到对方回答她微笑了,今晚第一次真正感到高兴地笑了。

“KA7SJP这里是KA7ITR。晚上好Kim,或者我应该说早上好?这里的名字是Marc,今年19岁。我在Cascades露营,没几天我就要参加Oregon州立大学的期末考试了。你抄收了么?”

Oregon州立!那正是秋天她要去读书的学校。Kim迅速捏起电键:

“早上好,Marc!我想现在应该算早上。我这里的时间是凌晨2点。我刚从一个舞会回来。你在午夜里做什么?”

“我睡不着,Kim。所有这些美丽的星星让我睡不着。刚从舞会回来?你没提你的年龄,你是在读大学还是高中么?”

“KA7ITR这里是KA7SJP,是的Marc。我17岁读高中。我被Oregon州立录取了,秋季入学。你是什么专业的?”

由于有点激动,Kim把她发报的速度提高到了每分钟15个字。她把机器从发射转回到接收才意识到自己提高了速度。Marc的信号回来还是清晰稳定,而且提高到了她刚才发报的速度。这就像在跳舞,Kim对着自己微笑:他跟着自己的节奏,而且配合地恰到好处。

“KA7SJP这里是KA7ITR。非常好,Kim!希望能当面遇到你。我的专业是计算机,你呢?”

“我还不确定,Marc,不过我在考虑兽医。我打算毕业后从事生物学方面的工作。山里情况如何?”

“不错,Kim,真不错。你经常在从舞会回家以后开机么?舞会怎么样?”

“还好Marc,就这样。呃,不,我不经常在约会后开机,我只是觉得今晚无法入眠。我曾经作过很多深夜的电台联络,不过不是很频繁。”

Marc回答的信号有点减弱,勉强还能听见,有部分报文错过了。她停下抄收,提高了一点音量,还好很快信号又提升了。

“……今年还是第一次开机。我打算在期末前休息一下,看看从山顶我能和谁联络上。我现在还没到真正的山顶,不过明天就能了。你是我的第一个联络。我跋涉到天黑,然后花了几个小时安顿好,吃饭,然后思考。hi.”

Kim抄收到hi的时候笑了,这个单词在业余电台的莫尔斯码里表明笑声。

“是啊,”她迅速地回答了。“我完全理解深夜沉思。”她顿了一下,觉得有点窘迫。她是不是对Marc说了太多自己了?她对他是怎样的人还没有概念。从嘟嘟叫的电报声中,她怎么会这么强烈地感受到他会是自己喜欢的人。但是,这种感觉确实存在,不可否认地存在。

“我开始觉得也许你在舞会中过得并不那么开心,是么?”Marc发送着。“抱歉,我自己也经历过一些这样的晚会,让你觉得自己仿佛来自另外一个星球,或者你是唯一的地球人,而其他人都是外星人。”

Kim等待他再次发送一个“hi”,但是他没有。他显然对他的幽默很认真。他恰好明白她的感受,这让她觉得好过多了。

“KA7ITR这里是KA7SJP”(她差点忘了根据FCC的规则每10分钟要发出一次她的呼号)。“被你说中了Marc,也许你握着的是一个心灵感应的电键而不是电报的电键。”

这次笑声又回来了,“hi, hi, hi.”她想象着他坐在高高的杉树林里大笑的情形。“我想知道他长得什么样”Kim想着,“也许丑陋地就像奶奶说过的像只癞蛤蟆一样。”不知何故,他长得什么样好像变得十分不重要,这一刻,对她来说,他就像地球上最英俊的男生一样。

“问一下,”她发送着,“你在哪里?”她也曾经自己徒步旅行过,对Cascades还是有点熟悉的。

“我在Detroit湖以北的Jefferson山荒野地带。”Marc发送着。“这里真是漂亮。我好几年没来了,我都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回来这里。很高兴发现这里还是地球上人类没怎么骚扰的地方。”

“我同意,Marc。我正在看墙上的Oregon地图,我想我看见你在的地方了。那里还有雪么?你的海拔有多少?我自己没去过Jefferson山,不过我到过离那里20英里的地方,我记得那是崎岖不平的荒野。”

“崎岖不平,但是美丽。是的Kim,有一点雪,这里那里斑斑点点的。不过结冰了,我能感受到旁边的草上的冰。我想我有4到5千英尺高。自从今天早上从我的车里出来以后我只见到过一个人。”

在最初的交谈中,Kim和Marc拼出每个完整的单词,就像两个陌生人最初拘谨的对话。不过,随着之后的一个小时里他们开始讨论各种各样的话题—他们的兴趣、家庭、梦想—他们的单词变得越来越简化。

“cu tmw QSO 0200Z?”Marc迅速地发送过来。Kim回复表示同意明天晚上Zulu时间2点再见。

Kim瞥了一眼她的世界时间钟。Zulu时间是世界协调时的昵称,比太平洋时间,或Oregon时间晚7个小时。她飞快地回想了一下是怎样答应她的朋友Andrea来和她一起准备期末考试的。好吧,也许就迟到一会儿。

“FB(很好),”她马上回答,“Lkg fwd 2 tmw nite (期待着明天晚上)。”突然,她放慢到了她平常的速度,不用任何的缩写—就像女孩站在门前台阶上等待一个晚安的吻。Marc也慢了下来。“好的,YL(女士),我想我该让你睡一个美容觉了,不是说你需要,hi,只是我不想留你整个晚上。晚安,Kim,73(最好的祝愿)。”停顿了一下,他送出了一个“88”,这在业余电台的行话里意味着“爱和吻”。

“晚安Marc。希望你明天旅行愉快,我期待着0200与你交谈。KA7ITR这里是KA7SJP,再见。”

“KA7SJP这里是KA7ITR,做个好梦,Kim。”

Kim坐着又听了10分钟,不过频率上很安静,只有偶尔的静电噪声。她关掉了机器爬回了床上。但是睡眠似乎躲着她,她又坐了起来,把淡黄色的窗帘拉开,向窗外望去。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天空布满了星星。那些星星也照耀着Marc,也照耀着整个世界。她看到一颗星星闪烁着飞到了房子的东边,也许是一颗人造卫星。

“晚安,Marc,”她轻声说着躺回了枕头。舞会已经好像是被抛弃的多年前的往事了,她开始回忆与Marc的交谈。--, .-, .-., -.-.。这是Marc的莫尔斯码,她微笑着在枕头上轻拍他的名字。凌晨4点了,她必须睡着了,星期天要交的论文催促着她7点起床呢。她看了一眼钟,想着她今晚与Marc的约会,睡着了。

第三章 星期天

5月14日星期天 太平洋时间上午7点

太阳还躲藏在群山里头,不过清晨的一缕阳光已经顺着Hunt峡谷的边缘蔓延进来。掠过的云和薄雾使得地面温度保持在冰点。春天萌发的新草被一夜的霜冻打蔫了。

Marc睁开了眼睛,从他温暖的睡袋里向外看了一眼,发现一只小母鹿躲在一片茂盛的杉树林边上看着他。他在暖和的睡袋里舒适地伸了伸腿脚,不由回想起昨天与Kim的深夜交谈。按照原计划,他在期末考试到来之前,远离城市文明,徒步来到这里享受思想的休息空间。但是这一会儿,他发现自己有点急着想回去,特别是想与空中的这位女士面对面接触。

太阳终于赢得了与黑暗和寒冷的战斗,于是他坐了起来,看着穿过高高的杉树林的缕缕阳光把雾气一丝丝割开。Jefferson山闪闪发光的山坡吸引着他。嗯,他不想爬到那么远的地方,他的目标是Jefferson山右边的一连串瀑布,也就是地图上标记着Coyote湖的地方。

Marc从离Pamelia湖三英里以上的地方过来,那里林间的草丛已经有些稀疏了。然后走过一个草长得很茂盛的地方,有一下都使得他都有点犹豫要不要爬得更高。那里积雪融化形成的湍急的溪流、蕨类植物和刚刚绽放的粉红杜鹃花与令人兴奋的高海拔景色并不相称。那是一条经过山顶到达Hunt湖的捷径。走那条捷径有段时间他都看不见Jefferson山,直到后来他转过一个弯攀上Pacific山脊小径才看得见。

Coyote湖是周末徒步的圣地。明天要走8英里下山回去的路,也许会让他的脚受伤。毕竟过去9个月他几乎没怎么锻炼,也就是上下课背背书包,还有就是每周两次的举重训练课。不管怎么说,他希望从Cascades看到的栎树的美景能激励他完成期末考试,那就值得了。

“我们的秘密地方,”他的父亲曾经在他们以前几次来这里时这样说过。当然,它并不秘密,其他的徒步者也知道它的美丽,只是大多数人都是走的另一条更长但是容易走的山脊小径。Marc和他父亲还从来没见过有人从Hunt湖那里过来。正式的路线到Hunt湖就结束了,Marc必须自己在山坡上开出一条路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一个人走这条路,他知道父亲一定会说他傻,但是他不太喜欢很多人一起走。

整个上个星期,甚至在上课的时候,他都一直在脑海里盘算着这次旅行:要去哪里,带什么吃的,当然最重要的,盘算着他应该带什么业余电台设备。小功率业余电台和他喜爱的户外运动组合成了他完美的爱好。小巧的用电池的HW-9收发信机很容易装进他的背囊,7磅的份量也不会对长途徒步旅行带来很大的负担。他曾经打算买一个新的“Hotshot”牌12v电池作为电源,这样就可以在计划的4天行程中作更多的联络。他曾经在家里院子里仔细地试过用他自己制作的天调和一卷导线构成一个凑合的天线,这样就可以在树林里把导线扔到树枝上成为一个天线。Marc喜欢QRP CW(小功率莫尔斯码通信)。他觉得这就像用3磅的线来吊鲸鱼一样刺激!他不一定能与每个他呼叫的对方成功联络,但是一旦于某个DX(远距离)电台联络上,那可真是刺激。他有个朋友曾经在这群山里和日本电台联络上了。谁知道夜晚信号的神奇跳跃会联络到哪里。

其实昨晚与Kim的通话有点令他惊讶。她在90英里之外,他觉得在那么深夜的时候,信号的第一次反射就应该越过Salem了,越距了。不过谁知道呢,这正是业余电台的神秘之处。

“早餐时间到,”他大声地对着没人的地方说,不过恰好一只黑乌鸦发出的叫声似乎批准了他的提议。离开温暖的睡袋之前,Marc在棉内衣外穿上了一件厚的套头毛衣和一条牛仔裤。灰色的羊毛袜子拉到了膝盖上。他把登山靴从睡袋的最深处拽了出来,这是父亲教他的诀窍,这样就可以防止靴子冻坏。他迅速地把脚穿进了靴子,不让早晨的寒冷有机会肆虐。

至少天气还是干燥的。每年这个时候,下雨或下雪还是很有可能的。事实上,每个Oregon人都知道,每天都有可能发生暴风雪。不过,今年很干燥,气候很温和,所以他出发的时候都没有去看看长期天气预报。

Marc用溪边杉树下捡来的树枝生了一堆篝火。他不用很大的火,只要能烧开一点水来洗脸,冲一杯速溶的可可粉来泡他的麦片。他曾经想带上一堆吃的东西:烟肉、蛋、饼干等等,不过他最终拿出这些东西,放进了一个长的6节电池的手电筒、一个轻的弓箭。弓箭可以用来在山上练习射击,或者用来抛掷天线的导线。一块石头也可以用来把导线挂上树枝,不过用弓箭会更有趣。出发前的那个晚上,他用弓箭射导线觉得很好玩。他还带了钓鱼线和鱼竿。如果运气好,也许晚餐还可以吃上虹鳟鱼。否则,就得吃包里的干肉、水果、干果和麦片了。后来他又放进了一罐Dinty Moore牌炖肉和一条Hershey牌糖棒。他计划在徒步回家的最后一个晚上吃这些东西。那会是一顿从自然原始回到快餐食品和防腐剂的世界的告别晚餐,Marc想起这些就觉得好笑。

他的室友,Mike,看着他打包这些东西的时候取笑过他。Marc把一件又一件东西硬往这个鼓鼓囊囊的尼龙包里塞的时候,那包看上去就像是圣诞老人的玩具袋。

“厨房里的水盆在哪里?”Mike嘲笑他。

“在最底下,”Marc把一条毛巾朝Mike扔过去,咧嘴笑着说。

“你得要一头骡子来扛这个包,”Mike警告说。他一把夺过这个包,走到浴室去称了一下重量。

“41磅!”Mike得意地宣布。

“小菜一碟儿!”Marc比划了一下他的肌肉说。

“是啊,好重一碟儿菜,”Mike反驳道。

“也许他是对的,”Marc看着地上它装满“精华”的包嘟囔着说。好吧,他吃掉一些就会轻一些。不到一小时,他就上路了。最后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火已经完全灭了。他把背包背起,向着Hunt湖和陡峭的山坡走去。今天的路程比昨天的5又2分之1英里要短许多。不过今天要花两个小时攀登一段风化严重的岩石坡。大约4分之3的路程在这坡的上面,他得穿过Cascade或Pacific山脊小径,然后,就是一条到达湖边山脊的近路。Coyote湖很美丽,特别是它远离人世的污染,很值得徒步前往。

尽管他知道不到11点他是不可能从山脊那边看到太阳,但是它已经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随着温度一点点升高,树林里的动物们也好像一点点地苏醒过来了。昆虫的低声嗡嗡形成了树林里沙沙的低音旋律,松鼠或是兔子在采集食物,还有狐狸甚至狼也可能在哪里活动。树林的地面,特别是在落下的原木下面,充满了勃勃生机。活着的和死了的树木为多得Marc都无法想象的物种提供了居所。在树林里从白蚁到狗熊都有。其实,Marc曾经看到过一只熊,但是在他能举起镜头拍照之前,那只熊蹒跚着走开了。Marc知道附近有熊,所以晚上保管好食物是非常重要的。

弯下腰,Marc抓了一把三叶草。三叶草的叶子是甜的,味道就像熟苹果一样。他一路享受着三叶草的味道。草地也是他昨晚坚持走到Hunt峡谷而不是停在Pamelia湖的主要原因之一。当他走在草地上,他总觉得自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他对自己早上的愉快心情大为惊喜,不到48个小时之前,他还在担心可能德语课的成绩太低。尽管他学习很努力,但是似乎单词,特别是动词,从一个耳朵进去又从另一个耳朵出来了。在这个美丽的早上,学校功课已经远远地抛在脑后了。户外运动总是使他精神愉悦,不过今天似乎还有别的意义。不用多想,那是因为Kim。

Marc想起他自己的高中生活,那时候他的社交生活似乎一下子活跃起来了。他那时候开始约会Lisa,一个消瘦的黑头发的女孩,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能量和乐趣。那年春天他们曾经决定确定关系,甚至尝试计划一起读大学。毕业舞会是一个精彩的晚上,高中生活的完美顶点。他心中涌起一阵同情,觉得Kim显然过了一个恶心的毕业舞会。他当然也能理解那种感受。离毕业舞会还不到一个星期,Lisa就告诉他,一她决定不和任何人明确关系,二她不要和他一起上大学,而是回到东部去读一所模特学校。她几乎是眨眼就消失了。

起初他们还每周通信,然后,信件就开始越来越稀疏了。最后,圣诞节的时候,Lisa来信说她有了其他人,一个看起来能更好地理解她的人。Marc总是以为他对她的理解没问题,但是显然不是。他那时甚至开始认为自己完全不理解女孩子们。大多数约会对他都很无聊,所以几个月前他就放弃了不再约会任何人。他知道他想太多和Kim之间的通话了,但是很难不去想。每次一想到她,他就觉得快乐。

Marc戴上墨镜来避免被雪地反射的阳光灼伤眼睛。随意地吹着不知名的小调,他翻过了草地尽头部分积雪的山脊,继续他的路程。只有走在雄伟的群山中,才能把人的生命和所有琐碎的事丢在脑后。他寝室的墙上挂着几幅Jefferson山的照片,正是这些照片让他决定回来放松自己。他以稳定的步伐前进,焦急地想要在中午前到达湖边。这样他就可以有一个下午的时候来架好天线,支好帐篷。他认识的大多数徒步者不会走到这么远的地方,因为Hunt峡谷和Coyote湖之间的路的确不好走。当他上到山脊上,就能看见Coyote湖、Jefferson山和下面的山谷。当然那里也会是一个做DX的绝好的地方。

“希望你也在那里,Kim,”他大声地说出来,然后对着自己笑:一个看不见的约会,甚至他都没听见她的声音。他想象着,加快了他的脚步。晚上7点,还有10个小时了。

上午10点的时候,尽管还没有直接被太阳晒到,他已经开始出汗了。他停下来一会儿,脱掉抓绒内衣外的的确良夹克,塞进了他的背包里。

“好了,我们走,”他说着开始小心地攀爬风化严重的页岩的坡。地面上覆盖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他抓住这些石块像个猴子一样往山坡上爬。溪水的哗哗声提醒他上面湖水的美丽和魅力,他禁不住向上望去看能否看见山脊上的小径。

当脚下不太糟糕的时候,他还能快速地前进,但是在很多地方,他得两脚支撑起正确的角度,才能防止向下滑倒。他很高兴带了皮手套,岩石表面很锋利,另外,也很冷!坡比他记忆中的还要陡。他往下望去,看见溪边的一丛乔木。他想,“我想我应该沿着上次的路线走的”。他注意到他偏离上次的路线有20英尺远。坡上并没有任何标记来表明小径的位置,而直到这会儿之前他还没注意到那些树。

Marc停了一下,他盘算着是否应该移过去20英尺,但是他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很不容易保持平衡。小心翼翼地,他开始斜着一个角度向上爬,这样就可以慢慢回到原先的路上。

他转身向下寻找他的参照物,发现他的沉重的背包有一点侧移。然后,事情就发生了,突然他的右脚没站住,他发现自己在岩石表面上滑动。本能地,他坐下来,想要制止他的下滑,但是他身下的脆弱的页岩就像一个滚珠轴承。在他能停下来之前,他的左脚挤进了两块岩石之间的一个岩缝中,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却继续掠过粉碎的岩石表面。一声巨大的爆裂声传来,Marc起先还以为一株树倒下了。回声在他的耳中回荡,他的身体扭曲着倒下,就像在一场追尾交通事故中一样。他感觉他的左膝好像被岩石弹了一下,随着一声尖叫,他的背碾在了岩石上,而恶魔般的岩石好像把他的左脚抓得更紧了。

第四章 摔下来后

5月14日星期天 中午

Marc觉得他都要疼得晕过去了。从腿上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让他不由地尖叫着大声喊了几声救命。只有群山空洞地回应着他充满痛苦的声音。他吓坏了,刚才他还是在向上爬,这会儿他四脚朝天头朝下挂在山坡上。过去与父亲一起那么多次爬山,最多也就是脚踝扭伤。他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笨,不过再懊恼也克服不了痛遍全身的疼。

尖锐的岩石边缘顶在整条背上,但这只是让他隐约有点不舒服,腿上的伤痛压制了其他痛楚的感觉。

由于他的腿比头还要高,他得以完整地看见他的左腿奇怪的位置。阵阵涌来的疼痛仿佛要控制了他的整个身体,他必须咬紧牙关气喘吁吁地才能努力把头抬起几英寸来查看他的伤势。他不是医生都知道骨头断了,下落时他震惊地听到了骨头里的噼啪声,他知道一定是断了。他的小腿成奇怪的45度角,他的脚,鞋底侧在一边,压在石头下面。他努力伸出手碰到了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咬紧了嘴唇。他试图翻个身来减轻腿部的拉力,但是移动了一下的后果是使他在坡上又下滑了几英寸,把受伤的腿拉到一个更糟糕的位置了。他用两只手和右脚的脚后跟抵在光滑的岩石表面上,努力使自己不再继续下滑。每次他把头抬起来一点点,都能感觉到身体下面的滑动。他恐怖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头朝下垂直挂在岩坡上,就像在Disney公园的过山车上一样。

“救命!”他又大声喊叫了几下。从山谷的回声里他听出了自己声音里的恐惧,他觉得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上来的路上连个鬼都没见到,只有一个背包客牵着一头驴子去Pamelia湖。那人告诉他他打算直接从湖那里向北走Pacific山脊小径。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也许在听得见的什么地方会有钓鱼的或者徒步的,比如也许有人正好在他上面的山脊小径上。他呼喊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呼喊都让他彻头彻尾地痛,只有静止地躺成一个恰当的姿势才能让他略微感觉好受些。

他开始打颤,原本是非常镇定的人,但是这会儿他感觉到了恐惧和无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他试着回忆起在红十字会受的急救训练。他不清楚自己刚才是否“休克”了,他知道疼痛导致的休克往往是伤者死亡的杀手。他努力地用一只手肘支撑起身体,但是疼痛使他颤抖。

又有新的疼痛了。他的脚和脚踝开始肿胀,他极度痛苦地感觉到鞋带嵌进了肉里。“我得松开靴子,”他想,“但是首先我得释放我的脚。”一阵恶心和寒意掠过他的身体,他把头放下来休息。只要他不动,痛疼的感觉就会略微减轻一点儿。他有点晕眩,他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昏过去,昏过去就能不疼了。

他还是坚持再一次用手肘支撑起头来,“我要死了,”大脑的一部分这样告诉他,令人惊讶的是,这样的想法似乎对他并不坏,“就让他去吧”。但是,大脑的另一部分生气地回答,“不!制定计划,做点什么来挽救生命!”

不管在学校里遇到多么困难的问题,Marc有一个好习惯能一步一步地把问题解决。尽管还不清楚要做什么,Marc开始用镇定的语调命令自己。

“现在就是要放松。首先是要把那只脚释放出来,放的时候不要再向山下掉下去。”

Marc突然意识到他还背着背包。一边的背带已经断了,整个包滑到了他的右边。他感觉到钓鱼竿的尖戳进了他的肋骨。钓鱼竿……必须要移动大石头……,他的头脑好像要很慢才能组合起有用的想法。他把右脚和左手更深地抵住砂砾,慢慢地摸到背后,打开包右边的拉链。伸缩钓鱼竿在侧包的顶部,他拉出了它最下面那截。

“这可不是我打算的钓鱼动作,不过我们来看看能不能起作用。好吧,放松来,用最粗的这截钓鱼竿顶住石头,用力,推!”他嘟囔着推动岩石。竿子的末端从岩石表面滑了出去,让Marc向前挫了一下,然后又滑了下来,只是靠了脚的作用才停住。他大口地喘气,又尝试了一下。这一次,他确信竿子粗大的一端确实抵住了岩石的中心,他慢慢地稳稳地推,这样即使竿子又滑了,也不至于猛地向前挫一下。一点点地,石头翻起了足够的高度,他可以把他的脚拽出来了。拽他的脚让他疼痛难忍,他把头侧到一边,以防可能突然呕吐。慢慢地,疼痛消失了,Marc高兴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坡上继续下滑。

他又开始对自己说话了。

“好了,做得好。现在让我们把靴子脱掉,让我们用竿子的尖头来挑掉结。真不错我没有打死结。嗯,好,再来一次,把尖头插进结头,挑一下。啊,松了一点了。现在我们来拉,好了!好了,现在让我们来松开鞋带。”

他小心地花了几分钟时间把靴舌上的鞋带完全松开,出的汗把他的脸都湿透了,而且还向下滑动了几英寸,不过终于他肿胀的脚不再受鞋带的折磨了。在这个角度要把靴子脱掉看起来是不可能的,而且靴子也能一定程度上保护已经受伤的腿。

“做得好,Marc伙计。现在只要呼叫救援直升机,我们很快就能从这儿出去了。”尽管觉得挺幽默,他都没力气笑了。当他玩电台的时候,每次说“我们”也会被对方嘲笑,现在没力气笑了。

他的腿和脚还在不断地肿胀,当他落下的时候,使他的膝盖直接着地,导致他的胫骨,那条长的骨头,骨折了。他的膝盖在流血,也肿胀起来了。Marc从撕破的裤子里看他的膝盖,不知道膝盖骨有没有破碎。

他撕开裤子剩下的部分,来放松裤子对腿的压力。至少在膝盖以下没有可见的血迹,因此他想骨折还只在内部。

“我得用夹板固定它,”他轻轻对自己说,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试着回忆红十字会的夹板固定课程,但是他的头脑里充满了疼痛,简直就不敢想任何问题。他开始不可控制地颤抖。“我真的要休克了,”他凄惨地想。另一个急救班上的念头突然想起:保持伤者温暖,保持伤者温暖!

他想起了背包里的夹克和睡袋,现在都在他的身体下面。也许他能把它们拿出来盖上。他摸索着把包拉出来,努力坐一点起来,这样就可以把衣服拿出来。移动使他的伤腿更疼了,也让他又下滑了一点点。他把包抓在了胸前,努力用脚勾住小石头,慢慢地在肩膀要撞向两块大石头前停住了滑动。上身停止了以后,他的脚还继续滑动了一下,直到被石头绊住,这又是一次钻心的疼痛。现在他水平地躺在坡上了,还是背朝下,受伤的腿成45度角向外。他咬紧牙关放松躺平直到体内的疼痛慢慢减轻。

几乎是不经意地他才发现法兰绒衬衫的袖子破了,他的手臂划破了。一条血流过手臂进入了手套。他能够感受到石头尖锐的边缘压迫着颈部和后背,他想整个后背可能都因为这样的屡次滑动被割得体无完肤了。“为什么我感受不到那里的痛?”他想了一下,就知道因为腿上的疼痛盖过了其他任何疼。

他实在是虚弱,濒临昏迷。

他向上看了看,发现太阳已经在头顶了。一头红尾鹰慢慢盘旋在寻找食物。

费了老大的劲,他从包里取出了夹克,铺在胸前,然后又让头和肩膀倒到了岩石上。

“中午了,”他想,“我应该到了Coyote湖了”。他又开始有点神志不清了。他徒劳地试图坚持,但是最终他闭上了眼睛,接受了这能带走疼痛的无边的黑暗。

第五章 0200Zulu

5月14日星期天 整天

“今天天气晴朗,但是今晚一股太平洋寒流的前锋会给Willamette山谷地区带来坏天气。今天晚上到明天,低海拔地区会有雨,山区3500英尺以上地区可能会有小雪。”

Kim喃喃地伸手摸索着关掉了钟控收音机,啊噢,已经10点了。她向窗外望去,发现车子已经开走了,家人已经去教堂了。她伸了个懒腰,靠着枕头坐起来。她挺高兴他们走的时候没叫醒她,能让11岁的Brandon不吵醒她真是个奇迹。

3500英尺有雪呀!长期的干旱终于结束了。她想象着Marc在星期一醒来,发现自己的睡袋已经被雪盖上,然后放声大笑。哦,好啊,那会让他有机会在星期二回来之前享受雪白的世界。他也许会捏几个雪球打路上的小鹿。她不认为暴风雪会带给他任何麻烦。

她起床给自己做了份心爱的早餐,有烤面包和花生酱。Kim坐下来吃面包,一边读着星期天的报纸,那只灰色发胖的老猫Daisy跳上了她的膝头。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父母从教堂回来,一推门就看见了她脸上的微笑。

“你咧着嘴在笑什么?”父亲揶揄道,摸了摸她的头。

“Kim谈恋爱了,Kim谈恋爱了,”Brandon嘲笑地唱着。Kim不搭理他,就是坐着对着他们微笑,她妈妈搞不清楚状况了。

她可能觉得我疯了,Kim这么想着。昨晚还在她怀里呜咽,抱怨一场恶心的舞会,第二天一早就笑得像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好吧,也许我是真的疯了,但是我真的觉得很好,她对自己说。

她觉得挺高兴的,弟弟在厨房里又疯唱起来她也没顾上赶他出去。

“Jeff和Kim……Jeff和Kim……关了灯在车里接吻!”

他环着手在厨房里绕着圈儿跳,好像拥着一个舞伴一样。这是他从同学那里学来的小把戏,每次都会让Kim生气。

可是这次,Kim只是笑着说,“不是Jeff。”她父母惊讶地盯着她,看她把盘子放进洗碗机。她走出厨房的时候还不忘在Brandon的头上拍了一下。

Kim上午听着磁带收拾了房间,她把窗子开得大大的,让杜鹃花的香味充满了整个房间。多么美丽的春天啊!她能看见云层在西面聚集,而且知道阳光不会很久了。预报员说的,晚上在山谷地区会有雨,这是一个典型的Oregon5月天。

她仔细整理了一下她的电台区域。她没多少地方来放她的设备,她的父亲在她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放了一张电脑桌,放她的收发信机、电源和天调。桌上还可以放自动电键(可以发送快速的电码)和最初学莫尔斯码时用的老式的手键。整面墙贴满了与她联络过的电台发来的QSL卡片,抽屉里还有更多。她还缺两个州就可以申请WAS(Worked All States联络了所有的州)奖状了。一本日记本记录了她所有的联络,一本Callbook列出了业余电台的名字和地址,几本小纸条和几支铅笔。这些就构成了她的“业余电台设备”。灵机一动,她在Callbook里找了一下KA7ITR,发现果然这个Marc是Oregon的Portland的Marc Lawrence,拥有高级(Advanced)执照。Kim只有一般级执照,希望有天能升级。更高的级别要求更多的理论知识,和更快的莫尔斯码技术。升级到高级本来是她今年夏天的计划,她望着窗外架在后院两株高大的黑色洋槐树上的偶极天线笑了。

Kim看了一下墙上的一些灾难救援证书。两年前,她加入了镇上附属于红十字会的ARES(Amateur Radio Emergency Service业余电台紧急救援服务)组织。她通过训练获得了CPR、急救和灾难救援的证书。这个组织的目的是在一旦发生灾害的时候提供紧急通信支援。她时间不多,除了参加过由这个组织提供通信支援的步行马拉松之外,还没参加过什么活动。

哦,她突然发现她的证书的有效期快到了,今年夏天必须去更新了。一瞬间,与Marc一起参与更多的业余电台活动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她觉得更开心了。

午饭后,她出去帮妈妈在蔬菜园里播种。他们俩跪在温暖的地上整理一排排的胡萝卜和洋葱。

Kim的妈妈,当她确认Kim的父亲和弟弟都听不见的时候,面向她说,“好吧,女士,你想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

Kim想装作很无辜,不过她做不到。她笑着告诉母亲一切昨晚与神秘的Marc做的联络的事情。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妈妈。我知道这让人觉得很傻,我甚至都没见过他,但是我知道他真得很特别。你觉得我很傻么?”

她母亲放下铲子,抱了抱她。

“不,我不觉得。那就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父亲时的感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我的直觉,但是如果那个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你一定会有那种无法解释的感觉。不管怎么说,我关心的是,”她温柔的说,“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我担心看见你受伤害。在你真的遇到他之前不要期望过高。想想你在舞会之前期望多高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如果我能活到100岁,也许总会要‘记住这个舞会’。当然,你是对的,我不应该期望过高。”Kim保证说。与此同时她看了看表,焦急地期待表针快点到7点。

快3点的时候,她给Andrea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晚她会晚一点来参加学习。电话里Andrea的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的。

“你在干吗?才起床么?”Kim问。

“中午就起床了,”Andrea承认,在电话里打了个哈欠。“舞会结束后Tim和我去了一个朋友家,直到2点我才回家。你的约会怎么样?他是不是像你期待的那么好?”

Kim只是在电话里笑了笑。“‘好’不是形容他的词,他是经典。”

“好吧,说说看,”Andrea坚持道。

Kim顿了一顿。那次约会就像一个古老的故事,她不想取笑Jeff,但那的确完全都是他的错。他就是他,Kim关于他会是怎么样的浪漫的想象完全就是幻想。

“我想我恋爱了,”她轻声对着电话说。

“和Jeff?”Andrea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惊讶。

“不,不是Jeff,是Marc,”Kim说,她觉得她的朋友被迷惑了一定很有趣。

Kim只把这个秘密保守了没几分钟,告诉她最好的朋友她的“电码约会”的欲望战胜了她。她告诉Andrea他们的通话和今天晚上的空中约会。

Andrea不太相信怎么会两个人通过嘟嘟的电报声就可以陷入爱河,不过还是认真地聆听了Kim关于Marc的所有一切。

“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Andrea问。

“我不知道,”Kim笑着回答。“我没问,不过我知道他很强壮可以爬山!”

“Marc,神秘的登山客,”Andrea嘲笑着说,Kim也和着她笑。她们开心地谈论昨晚舞会上的人们:谁穿着什么、谁跳得很稳,以及其他一些有趣的事情。

Kim答应说她最晚8点会到她家,然后她们就互相道了再见。她觉得她听见了Brandon像往常一样藏在她的门外偷听她的电话。有个小弟弟真糟糕!悄悄地,她走到门边,突然一下子拉开了门。果然,他正站在门外,吃惊地看着她,试图往哪边逃走。

令他完全没想到的,Kim微笑地对着他说,“嗨,要不要玩‘强手’?”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的姐姐今天太古怪了,不过受邀玩强手,他最喜欢的游戏,可不能错过。他们俩为控制公路、铁路等等展开了一场大战。一个小时以后,Brandon最终把她请出了局。

“你没努力,”他责备说。“通常你能坚持两个小时的。”

“不是,以童子军的荣誉作担保,你太强了。”Kim说。

他觉得有点可疑,还是收拾起游戏回自己房间去完成他的模型画了。晚餐前还有一个小时,Kim决定带Nicki,一条三岁的德国牧羊犬,在他们房子后面的小山上遛一遛。

她把带子拴在兴奋摆尾的小狗上,想了想,带上了她的2米手持机。她在一个业余电台二手交易会上买了这个设备,就算这样,这个东西也花了她做几个月保姆的钱。这是她骄傲的财产之一,她仔细把它挂在皮带上,这样就算Nicki突然发疯地跑起来也不会有掉下来的危险。一个轻巧的麦克风攥在她的左手里,右手抓着狗的带子,然后就出发去房子后面了。

2米设备只是做本地联络用。它发出信号给架设在山顶的中继,这样就能让本地的爱好者交谈。两年前去东岸的一次汽车旅行,Kim一路通过几乎所有路过的中继,与沿途的爱好者度过了美好的时光。

看起来现在没人在空中,于是她喊了一声“KA7SJP守听”来表明她的存在。Bill,一位老朋友,也是本地俱乐部的头,立刻就出来回答她了。

简短地聊了几句她的学校计划什么的,她说出了她想要问他的真正的问题。他曾经听说过KA7ITR么?没有,他没有,当然这不意味着什么,不可能有人能认识本地所有的爱好者。

他问她为什么要问,她说,“噢,只是好奇。我有天晚上和他联络了,听起来他像是个有趣的人。尽管也许你不认识他。”

然后她就必须结束对话了,Nicki发现了灌木丛里的一只兔子,拉着她要往前跑。Kim顺着它跑,一直到了小山的顶上。然后她松开了带子,让它自由地四处跑跑。野花开得正茂盛,它们的芳香和色彩比Kim印象中的还要鲜艳。一阵冷风吹过树丛沙沙作响,灰色的云层在西面聚集起来,这提醒了她即将到来的暴风雪。

快6点了,她吹了声口哨呼唤小狗,然后她们两个就匆匆回家吃饭了。父亲在后院的架子上烤了一只鸡,但是在外面吃还不够暖和,所以他们把烤好的鸡拿进屋子来吃。母亲做了玉米饼、凉拌卷心菜和热的点心,餐桌看上去就像夏季烧烤一样。家里人总是嘲笑Kim这么瘦的人却有个大胃口,因此父亲自觉地给了她最大块的鸡。大家都注意到她几乎没怎么吃。

“你没生病吧,啊?”父亲问她。

“没事,我挺好的,”Kim说,“菜很好吃,但是我就是不太饿。”听了这话,母亲朝她眨眨眼睛,父亲发现了母女俩的眼神,狐疑地抬了抬眉毛。

“Kim不吃?”Brandon试探地问了一下,然后嚷嚷着:“她要死了,快点,谁去叫救护车!”

Kim正要打他,发现餐厅墙上的钟已经到了6点45分,她犹犹疑疑地起身离开。

“妈妈,盘子留着我来洗,我一做完联络就来洗。”Kim说着就冲向她的房间。Brandon很好奇她为什么匆匆离开,跟着去了她的房间。她本来是很骄傲弟弟学电码的进度,平时总是欢迎他坐在她的旁边看她联络。但是今晚不行,Kim先是打算找个借口把他赶走,后来决定不如干脆当他不存在。Brandon悄悄走进来坐在床边,Kim打开了TS-430。

她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把设备调整好,在这个短的距离上做80米波段的联络是一种挑战,她不想错过Marc。

“好吧,我想我已经尽力了,”她调整好发射,把机器切换到接收。她扫描了整个波段,但是昨晚和遇到Marc的地方附近只有一片空洞的噪声,今晚几乎只有静电干扰声。这不是个好兆头。她守听了几分钟,然后开始呼叫他。

“KA7ITR DE KA7SJP”她重复发送了几次,然后满怀希望地聆听。有一次她以为她听到了一阵微弱的信号,急切地把耳朵凑到扬声器边上,但是没有听到任何信号,那一定是她的想象。

“你想和谁联络?”Brandon问,但是Kim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去,最终他觉得无聊而走开了。

她不断地试了15分钟,先倾听然后发射。她能听见国内其他地方的电台在呼叫CQ,平时,她会为有机会与这些电台联络而跳起来,但是今晚,Marc是她唯一想听到的信号。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流逝,她的精神也一点一点地沮丧起来。有几次,她冲动地想要关掉设备,但是每一次她都抽回了她的手,继续试着联络他。

到了世界协调时0230的时候,她觉得肯定没戏了,关掉了电台。她坐着含着眼泪看着桌上那个灰色的盒子,那个可以把她和Marc联系在一起的盒子。

“这太蠢了,”她对自己说。“昨晚我能听见他是个奇迹,也许我明晚又能听见他。或者既然我会再Callbook里查他,他也会回学校以后在Callbook里查到我,然后给我打电话呢。”

这不过是Kim给自己想象的希望,但是还是有一丝阴影陇上她的心头:“如果是说昨晚的联络对他来说不怎么重要,他就是忘了,甚至,更糟糕的,他根本就打算了不再联系了。”

Kim叹了口气,收拾起课本去Andrea那里。本应是最快乐的高中最后阶段,现在却变得令人如此沮丧。

她母亲看着她拉长了脸走进起居室,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没听到他,是吗?”

“没有,妈妈,没听见,不过别担心,也许是传播不对。我相信我还能再联络到他的。”

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高兴一点,但是她还是能知道妈妈并没有相信她。妈妈看起来似乎要说一些同情的话,但是实际上只是问了一下他什么时候从Andrea那里回来。

“我也不确定。我们有一堆的功课要做,别等我,如果我要在11点以后回来,我会打电话的。”

Brandon躺在地板上看星球大战的重播,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姐姐的离开。

“唉,能回到11岁多好,”Kim这样想着发动了她的老式的德国大众车。“当我还没有汽车的日子。”不过一想到高中里的快乐时光,回到过去的愚蠢念头就消失了,现在总比过去好多了,尽管这会儿有一点小小的心碎。

Andrea在门廊等着她。“哎?”她期待地问,“你和他谈过了?他说什么了?”

“没有,传播条件不好,我想,”Kim说,“不管怎么说,我没听见他。”

这会儿要跟Andrea解释什么是越距和80米波段是徒劳的,因此Kim换了个话题。“抱歉我迟到了,我们得快点复习准备英语考试呢。”

Andrea怀疑地看了看她,但是什么也没说。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们互相提问关于作者啊、时间啊、主人公啊还有情节啊这些问题。Kim这么个在文学类课程上一直拿A的学生,居然对答案有点糊里糊涂的。

终于,Andrea停了下来。“我看得出来你的心思不在这里,Kim。能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吗?”

Kim叹息了一声。“真的没什么可说的,Andrea。我没在空中听到Marc。也许是因为电波传播的原因,但是也可能是他就没出来。也许,我妈妈是对的。也许我对我不了解的人期望太多了。”

她坦诚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要哭了,Andrea伸出同情的手臂围住了她。“你知道在我遇到Tim之前我受过多少次伤?我真的理解你的感受,我来告诉你,Kim。一个失约的人不值得做朋友。”

“但是我不认为他失约了,”Kim辩解了一句,又沉默不语了。她怎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她不想再讨论这个事情了。

“我只是想支持你,Kim,不要太敏感了。”

“我知道,Andrea。对不起,我真的是,我只是无法说清楚现在的感受。原谅我好么?”Kim满含热泪地请求道。

“我总是原谅你的,小傻瓜。看,下个周末又有一个舞会,Tim和我已经被邀请了。他有一个表弟要从城外来看他,他期望能一起有一个约会,你觉得怎么样?”

Kim沉默了一阵子,和一个陌生人去跳舞似乎是她这会儿最不想去做的事情,不过最终她让步了。

“我不知道Andrea……哦,好吧,我想可以吧。至少我没什么损失嘛。”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还没见过她,不过Tim说他很英俊也很风趣容易相处。我会想办法为你弄一张他的照片。”

Kim打断了她。“嗯,Andrea,我只是不知道,我这会儿对什么都糊里糊涂的。我不敢说我是个很好的舞伴,也许我该走了。”

她们又谈了几分钟,最终Andrea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说,“至少等到明天,好吗,Kim?也许明天又一片光明了。如果你不确定,我可以等到星期三再告诉Tim。”

Kim点点头,突然觉得极度疲劳。这是一个漫长而情绪化的周末。她告诉Andrea她最起码会在星期二告诉她结果,又对自己如此地犹豫不决道了歉,就收拾起自己的课本走了出来。Andrea送她到车子旁边。

“明天见,”她大声呼喊着当Kim倒车的时候。

当Kim到家的时候整座房子都安静了。她穿过厨房的门进来,只有Nicki来欢迎她。她发现妈妈已经把碗洗了,觉得自己很不好似的。她把课本放在大桌子上,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卧室。她把闹钟设在了6点半,就准备睡觉了。

睡觉之前,她拉开了窗帘,望着窗外月光照耀的夜空。昨天晚上与Marc联络到现在似乎已经有一个世纪了。那个时候世界就像是一个魔幻球,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你在哪里,Marc?”她伤心地对着自己说。

她试着想象他在高高的树下睡觉,可是她不能。突然,她在床上蜷身坐了起来,如果,他因为其它原因错过了约定联络!如果,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第六章 水!

5月14日星期天 太平洋时间下午3点 1000Zulu

温暖的太阳滑过最高的Douglas杉树,还躺在斜坡上的Marc开始轻微地抽搐。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恢复意识,他以为只是几分钟其实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包围着他的黑暗被一阵阵传送到大脑的紧急信息打断了:疼痛,还有更强烈的—渴。

Marc还算幸运的是,断裂的骨头没有拉开太远,没有刺穿腿外面的肌肉和皮肤。Marc庆幸地看到腿上起先感到痛的地方皮肤没有破。她曾经担心那里会有一个“混合型”骨折,如果不能及时处理的话,那会导致感染和坏疽。

骨折比刚才更痛了,正是内部体液的损失、疼痛和恐惧,刚才造成了他的昏迷。

不过,随着他的年轻健康的身体逐渐适应了伤痛,Marc开始恢复意识了。他还是在打颤,刚开始一会儿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了哪里。他一开始还以为躺在自家的床上,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去想把毛毯拉上肩头。移动带来的疼痛让他完全恢复了意识。

“哦…………”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无助地看着头顶的蓝天。渴。他太渴了。他伸手摸向身边地上的橙色尼龙背包,水壶的带子从包的几个破口处露了出来,他伸出右手想把水壶拽出来。他只拉了几英寸出来,就发现背包的侧面湿了,水壶的盖子在他摔下来的时候掉了,把周围的东西都弄湿了。他费劲地把水壶弄了出来,发现里面还有一英寸的水。他贪婪地喝完了它,但这只是略微缓解了一点正掠过他全身的渴。

他觉得冷。他看了一眼手表,突然发现居然还在走着。又是一个Timex的广告,他可怜地想。下午三点,尽管离完全天黑还有6个小时,随着太阳西移,气温将开始急剧下降。他的衣服。他从背包里拉出柔软充满绒毛的的确良夹克,拉出来的时候背包里响起一连串破玻璃和金属的卡拉卡拉声,他不敢这会儿就去看包里东西的损失,首先他需要温暖。

他努力坐起来穿衣服,最终靠着岩石支撑着作着,把衣服拉到了胸前。再一次的,他的逻辑大脑开动起来强迫他冷静下来评估局面、制定计划。只是穿上衣服就使得他大口地吸气,同时因为疼痛而咬紧牙关。他觉得嘴里好像塞满了棉花,他用舌头舔了一圈干裂的嘴唇。水—他必须喝水。山坡下面飞溅的流水声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一样在召唤着他。

Marc尝试着一点一点缓缓地下山,

To be continued.